周驴子

（一）

（二）

（四）

（五）

（终）

风云际会

 

第三局开场前，王也再次确认了AbmA的击杀数据，对诸葛青道：“这把我们打野。”避免交战。

诸葛青疑惑不解。

王也把随手捡来的鸭舌帽往诸葛青脑袋上一扣：“给你来个售后服务。”

 

接下来几场王老师竭诚教学，透露给诸葛青各钟隐藏物资搜集处和刷车点，参观了两个大陆所有能够突袭或隐藏的位置及路线。实习生诸葛青疯狂脑内笔记，生怕老王在事无巨细交代后事。

最后一课，王也带他实地见习各个能徒手攀爬到制高点的狙击位。

简直恐高症“福音”。

诸葛青蹲在高塔上想着，手指把建筑的钢条骨架攥得死紧。此时俩人立足点只有一个两脚宽的铁板。

王也在他旁边轻松蹲立，举枪瞄准。

诸葛青学着王也的样子站立起来举起枪，开镜后一瞬间的错位感让他脚下一滑。

王也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住，搂稳了让他贴着自己尝试站立。

诸葛青有些尴尬。

“虽说掉下去不会死，”王也倒没有消遣他，“这游戏用的真实引力，这么高的地方自由落体会让你的心脏过负荷。” 

诸葛青舍弃多余的自尊心，扶着王也站起身。

高空气流自高塔的铁网中席卷而过，地平线上斗大的夕阳照映下让人恍惚置身现世之中。在虚拟大陆永恒的黄昏里，诸葛青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于他身旁另一人的体温，对方搂住他的手臂坚实如这铁架上滋生而出的另一条钢筋。

 

结束后两人回到出生岛。

离开场倒计时180秒，王也看着难得话少的诸葛青。

 “老青，从第一把起我就发现你对判断倍镜的狙击距离有偏差。”王也非得这时候查漏补缺，“刚刚赛中忘记跟你讲了。”

 “比方说…”王也在练习靶场找了把kar98k，装上八倍镜让诸葛青过来面前。

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环抱住，诸葛青呆站在靶场的武器台前，直到王也轻轻用手把他的头按到瞄镜上他才反应过来。

王也在他耳边道：“八倍镜中间的标尺，把一个大格分成三个小格，这个距离，往上抬两个格子。”

低语间，气流如丝缠进耳中。

诸葛青被迫感受到王也贴在自己背上的身体。

那人坚实的胸腹，禁锢住自己双肩的臂膀和稳稳托住自己手肘的手掌。

近到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某个事物软软地贴到了他。

兵荒马乱间诸葛青仿佛回到离地千尺的高塔之上。毫无依附，除了四周的风声和眼前此人。

只有白昼的绝地大陆，没有温度的渲染阳光。

诸葛青此刻却感到曝露在真实日光中的灼热。

他有些焦躁起来。

王也看了一眼怀中人假装认真的后脑勺，带动着他的手指扣动扳机，7.62毫米口径的子弹飞射出去，击中700米外的一口钟。

钟声磬远。

王也放开他。诸葛青于风中打了个寒噤。

神魂归位。

诸葛青，你得静下来。静下来才能更好的战斗。

怎么静。

这是内功，你得修炼。

王也擦身过去时摸了摸他的头。

诸葛青盯着那人的背影，阳光被王也锋利的身形切断，尘埃在他侧影里飞舞。那人从清冽的冷泉中起身，一句话的功夫便挥洒了他一身沁凉。

 

沙漠地图Miramar。

两人驱车来到废弃炼钢厂。

彼时王也游戏时间12小时，诸葛青6小时。整个区服被AbmA击杀6人。

如果真如它所说，被击杀玩家处于不会醒来的状态，虚拟投影游戏又是在游戏仓内进行，短时间内身边的人也无法发现玩家的异常。所以除了自救，外界暂时不能给予任何救援。

完全潜入式虚拟现实对自定义世界的物理参数做了修改，从而保证玩家不会因为体力问题受到影响。但也仅限于枪支弹药和载具的重量。也就是说，王也的大脑皮层仍旧认为自己是在现实重力中奔跑跳跃了36小时。至此他的体力已有所不支。

废钢厂在毒圈的中心，两人先一步占据此地，只等着后来的人往上送。

王也让诸葛青架枪，自己抱了把M416窝窗台下闭目休憩。

诸葛青四下里观察了片刻，没发现敌人入侵的迹象。

旁边此人使他不太能集中精神。当他终于放纵自己的目光被休憩中的队友吸引过去时，纤长的手指已先于意念而动，去往他方才就着墨重彩描刻之地。

王也其人，警惕时目光精锐如刀，而他安睡时的眼睫又长得让人心痒。

诸葛青指尖隐约感触了到对方的体温。

突然地，他蜷回手指，改主意要尝一尝这人的嘴唇。

废钢厂墙上有一句中文涂鸦，上书“长痛不如短痛”。

飞机自头顶飞过，巨大的引擎声掩盖了周围的一切。

宁静而又喧嚣。

诸葛青倾身过去，仿佛能听到自己不存在于此的心跳。

秒钟如步若隐若现踏在近处。

诸葛青嘴唇微微颤抖，他如同狩猎般悄然屏息，止在毫厘之外看着王也。

下一秒对方睁开双眼，瞬间将他按倒在自己胸前，举枪射击一气呵成。

从废钢厂楼顶缝隙中跳下来的敌人被王也一举击杀。

 

诸葛青趴在王也身上急促喘息，对方端枪射击时紧绷的肌肉协同后坐力震得他脸皮生疼。

 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“没事，老手会用飞机声掩盖脚步展开突袭。”王也拍了拍压在自己身上的人，“这也是考点。”

诸葛青起身脱离王也的那刻，一部分粘连其上的神魂带着不可告解的遗憾被强行撕裂开来。

诸葛青摸起地上的枪继续之前的侦查任务。他握着的狙击枪枪口微微抖动。

王也步过去看着他。片刻后背靠着诸葛青坐了。

“140到160，确认下毒边有没有人。再看一下345方向的山头。都干净的话，255方向的仓库检查一遍外面有没有停着的车辆。”

诸葛青默然照做。

王也叹了口气将上身靠上青年的后背。

诸葛青沉默地任他施为，附加的重量让枪线完全形变。

“真常应物，真常得性。常应常静，常清静矣。”

王也的声音自骨传导从两人相交处浸入四肢百骸，遍生痒意。

闭了闭眼，诸葛青在心里补上前半句。

欲既不生，即是真静。

王也，我做不到了。

 

P城

与他们一同降落的还有另外三个队，分散在城尾，城头假车库和靠近麦田的街道。

除开城尾那一队落地就偷车逃跑的，剩下的两队人马甫一开场就短兵相接。

也青二人听着这喜庆的枪声悠然搜索装备，沿途从房屋门被打开的顺序推测敌人的大致方位。

当城内回归寂静时，诸葛青跳上房顶，给枪装上倍镜，寻找那队胜者。

“看见了，75方向，上蓝下白的二层楼房和围墙中间，两个人在舔盒子。”

“明白了。”王也靠近那两个全无觉察的敌人，在他们街对面打碎了一处房屋玻璃。

“那两个人动了，在朝你靠拢。”

诸葛青狙击掉朝王也靠近正在过街的其中一个敌人。

“还有两个…发现我了！”楼顶虽然视野极佳，但也要承担一旦开枪就会很快暴露的风险。

诸葛青立刻跳到地面，枪声从隔壁的二楼传来，射向诸葛青前一秒站立之地。

王也将朝自己靠近的残余一人击杀，局势变成2v2。

最后一个敌人尚在暗处，也青转移阵地，互成掎角之势将那位暴露位置的狙击手架死。那人无法从房内脱身，立刻召唤了自己躲在暗处的队友。

游戏毕竟不比真实战场，玩家令人窒息的操作意识让两人轻松结束了战斗。

P战的硝烟提前熄灭，缩毒时间还早，两人不紧不慢从敌人的盒子里挑选物资。

诸葛青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王也别枪，备弹，装备投掷武器。对方长身而立，熟门熟路把战术腰带的扣环一搭，清脆的声响将诸葛青从失神中唤醒。

“王也，你有女朋友吗。”诸葛青一脸我就随便问问，一边把三级甲换成了二级防弹衣。发现后又手忙脚乱找回来。

“部队里哪儿来的女朋友，过段时间估计家里就得逼婚，我这正愁着呢。”王也沉吟一声，“有垂直握把吗？”

诸葛青从盒子里递给他一个。

“甭说我了，老青，你不会是在早恋吧？”王也回头戏谑地瞥了他一眼，吓得诸葛青慌里慌张往包里塞了五六七八个垂直握把。

后者强自镇定地笑笑，跟上王也上楼的脚步。阁楼上还有一个盒子。

王也一步步上楼，木质地板嘎吱作响，他回味着诸葛青的问题，思路不由自主地偏离航线，王也想到了诸葛青这个人。

身边的青年随时都穿着白色衬衣，黑色战术裤贴身勾画出笔直的腿部线条，裤腿谨慎地扎进战术靴里，衬衣从来都是一场下来就回出生岛换一件，且永远也不会好好系上前襟的风纪扣。

煦日和风般的少年打扮，想必会很讨女孩子喜欢。

诸葛青在他身后道：我也没有女朋友。

王也一瞬间的愣怔，回过头来看他。

青年的瞳孔在他回头的刹那放大，下一秒，王也被扯着领子扔下了楼道。

枪声转瞬即逝，空气很快冷却下来。王也飞奔上楼，看到一个盒子和盒子前面给自己扎急救包的诸葛青。

野区的独狼摸过来藏匿在阁楼。

青年的白衬衣被虚拟的鲜血弄脏。他当着王也的面解开衬衣的所有扣子。逼仄的阁楼里，阳光从圆窗透进来洒在青年雪白的胸口。

王也别过头，捡起阁楼地上的黑色T恤递给他，后者嫌弃地套在身上。

诸葛青想起来吼他：王也你他妈傻啊，你赔我急救包！

王也轻轻顺了顺青年炸起来的毛，陡然想尝一尝他身上跳跃着的阳光的味道。

这一把两人在机场外堵桥，将路过的车队一一留下。无休止的战斗让两人逐渐形成了作战默契，彼此间配合越来越水到渠成。

王也欣喜于青年的成长，随手祭出这段时间来早已做惯的动作，他摸了摸诸葛青的头。

谁料后者反应有些过大地挥开他的手，面上仍旧笑着说：“男人的头碰不得，老王你就这么喜欢祸害我的头发？”

 “什么男人，你不过是个小孩儿。”王也并不被他的语气阻挠，顺手又要去撩拨对方的白净脸蛋儿。

诸葛青握住他送上前来的手腕一个扫腿把人放倒在车头，倾身压了上去。

青年眸色如暮。

“说了不要当我是小孩。”

突如其来的拒绝让双方都愣住了。

王也惊讶地盯着对方的眼睛，那里头杂乱无章地写着些自己竟然也能读懂的只言片语。

压制着他的男人身体里的热度从两人相叠处清晰地传讯过来。

明明不存在于此，但王也分明感到自己处在现世的身体正在为眼前此人雀跃不已。

一直以来通过各种理由给予对方的照顾和帮扶似乎有了合理解释。

豁然开明。

他终于直面自己对此人悄然而生的歹意。

 

下一秒，王也遵从了自己的内心，一如他总是顺从自己的手指去亲近青年的发梢脸颊。

他一手圈过诸葛青的脖子将人拉下。

两人唇距渐进。

轰炸机从头顶呼啸而过，在四周相继响起的炸裂声中，两双唇交织在一起。

应该是这样才对。王也想。

这边厢诸葛青脑内爆发式嗡鸣，连轰炸声都被掩盖下去。

此刻他终于自高塔坠落，钝痛的胸腔紧紧禁锢着剧烈跳动的心脏。

 

近处一颗炸弹爆裂的碎片朝两人飞溅而来，王也用手挡在彻底愣住的诸葛青脸侧。

“我不当你是小孩。我喜欢你了。”

这句如同“我罩着你了”一般的表白让诸葛青回过神来，他明明想笑，但又必须在王也面前拼命沉着。

冷静下来的二人才发现处境尴尬，他们居然在轰炸区中心接吻了。

诸葛青羞愤地拖行着王也往旁边的炮塔躲藏，一边咆哮：“哪有你这样告白的，你是哪里来的二流子吗！”

王也悻悻然想，我一退伍大叔宅家吃个鸡而已。

 

 

 

 

（王也当然没发现诸葛青在废弃工厂里的企图。